陪她报道的那一天

“XXX，请带上你的身份证下来，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！

这个简单的家，简单地沸腾了。

从第二天起，女孩的房间在一点一点地变化，书架上空了几本书，不同季节的衣服叠了几座小山。

七月，八月。

风从清凉变得有点热，吹着房间里挂着的照片，微微发卷，而照片里的女孩，好像笑得更开心了。

不时地会有人进出这个房间。亲人、朋友。

“妈，我的蓝色毛呢大衣呢？”

“爸，我那个充电器带不带？”

……

这是火辣的一天，蛮横的太阳不愿人们离开，照得地面滚烫滚烫的。

母亲没有一同前往，女孩嘻嘻哈哈地跟她道了别：

“别太想我啊，国庆就回来！”

却没忍住慢慢从周围钻到身体里的揪心。

父亲提着几个行李箱擦着女孩身边过，轻声唤“出发吧，车要到了。”

离了家。

他们一前一后从动车上下来，女孩忙着拿手机开了照相机，相片里，一只白白的剪刀手正悄悄地停靠在父亲的肩头，这个陌生的站头，也毫不客气地用拥挤的人潮迎接他们。

这是一辆不算旧的公交车，开车的是一位体型微胖的女司机，刚上车就听见一声大吼：“买好票的都往后走，往后走！把自己的箱子拿好啊！”见平时熟练的指挥在今天失效了，司机的脸有点发红了，她撑住方向盘，接近嘶吼地安排着这群横着的、竖着的乘客，几分钟后终于开车了。

车不停地向前，山川，房屋，红绿灯，人流，一一穿过，地形界限在忽而之间转幻。

他抬手擦了下额头涌出的汗珠，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，换了右手撑着扶杆，微微挪动两个被死死靠住的行李箱，又向右看了看车门，各种拥拥嚷嚷的气息混合在一起，叫嚣着，他的思绪突然被这气息牵走，回转到十几年前。

“ohoh!朵朵跟爸爸妈妈出去玩喽，哦！不对！还有弟弟呢！”

那是女儿6岁的时候，恰逢假期一家四口出门旅行。

天气很好，小小的女儿自告奋勇地走在最前面，风吹起她那两个翘弯弯的辫子，她一摇一晃的小步子踏着鹅卵石人行道，突然看到什么诱人的零食，转过头露出她的两颗小虎牙，贼贼地冲着我们笑，还拿她那肉嘟嘟的手指着，奶声奶气地憋出一句话：“爸爸妈妈，我好想吃冰激凌，我们买一个吧！就一个！行吗？”

“好，爸爸给你买一个”

她的嘴沾上了棕色的巧克力，她当然不知道，她只是专心地盯着手中的美食，同时控制着她的小舌头，在甜味与凉爽的痛快里，小心翼翼地去舔，然后发出嘶的一声，又说“才不冰呢！好吃好吃！”

父亲手里的相机快键没有停过，只是可惜底片没能记录这个男人视线里的温柔和宠溺，A城的景色美的令人如痴如醉，除此之外，还有相机里定格的三张相似的笑容。

“朵朵，先停下，我们在这合个影，爸爸找路人叔叔帮忙拍照。”

“哦，知道了。”她应了声，眼睛还在双手紧紧握着的冰激淋上。

“一二三，茄子！”

相机咔嚓一声，女儿留给镜头的时间大概没有几秒，然后她又专心地啃起冰激凌来。

父亲向路人道了谢，接来相机，母亲也抱着弟弟去看照片。

他们小步地边走边看。

“看，这张，朵朵就完全沉醉在冰激淋里了。”

“是啊，朵朵，你快来看看！”

无人应答。

“咦！朵朵呢！”

他们把朵朵丢了……

“下一站，XX小区，请作好下车准备，准备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走，前门只上不下，谢谢合作！”

车里甜美的提示音突然把他拉回了现实，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，又看了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上的女儿，她耷拉着脑袋，枕着蓝色的帆布包微闭了眼睛，似乎是睡着了。

他细细地打量这个城市，陌生、热情，女儿的四年将在这里度过，她能不能习惯这里的饮食，跟同学的关系能不能处理好……也是离了自己身边。他想她慢点长大，又希望她快快长大，他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脑袋，再多一天，再多呆一天，近在眼前。

从火车站到热闹的市区，公交车行驶了很久，窗外的建筑高低起伏，到了一片颜色接近统一的地方，XX大学四个大字自带光芒地直直入眼，绝不容许任何人忽视。

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受，他盯着这四个字微微发楞。

“乘客们，XX大学到了，开门请当心，下车请走好。”

到站了，人动了起来。

拥向车门的人躁动地埋怨着，他慌忙提起一个行李袋扛在肩头，按下另一个行李箱的拉杆按钮，又猛的抓住最大箱子的提口处，随着人群挪动脚步。

箱子与车门砰地撞了一下，摩擦之间发出大的响声，当右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，他的心终于沉了下来。

“一个，两个，三个，恩，没错。”

车门倒是没有多少半点不舍地合拢，关闭间，车轮也随着转动起来，开走了。

“坏了！”

“女儿还在车上！”